这次到到美国，感触颇多。如果要问我感触最深的是什么？我肯定回答是美国社会随处可以感知的宪法观念与宪法意识，而它与美国社会的公民宪法教育密不可分。8月1日去耶鲁大学访问时，法学院的宪法学教授罗佰特.C.珀斯特先生在和我们交流完毕，开车送我们去纽黑文火车站时问我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是这个回答。

　　说到美国社会的宪法意识与宪法观念，你不得不感动和佩服。在我已经访问的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无论是学界还是实务界；在我接触交流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官员、学者、律师还是媒体人，你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感知到美国宪法在社会中的巨大影响，你都可以耳闻目睹美国人在言谈举止里透露出的对宪法的推崇备至。他们在介绍美国联邦制度、介绍美国联邦与州的司法制度、介绍宪法与人权法教育、介绍公权机构或者非政府组织在维护人权中的职能、作用和活动，介绍各种各样的案例时，总是会不断地提到“我们美国宪法如何如何”。“美国宪法”是他们言谈中讲得最多的用语。在听取天主教大学政治学教授怀特先生介绍美国联邦制度时，他讲到了以宪法为根基的美国政治制度；在联邦最高法院，我们听到了不少违宪审查的司法判决，其中最新的是几周前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刚刚做出的判决，判决华盛顿特别市制定的禁止拥有枪支的法案违宪，这样一来，市政府必须考虑善后工作；在司法部和国务院，我们听到了宪法在人权保护中的巨大作用的种种实例；在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纽曼法官提到在200多年前，联邦最高法院曾对印第安人的权利做出保护性的判决，而当时的总统说“你们法院判好了，反正我不执行，你们去执行吧”，但今天，总统也好、国会也好，没有人会杯葛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对司法裁决的尊重已经成为政治品德不可或缺的内容；在乔治城大学、纽约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天普大学，法学教授们与我们讨论了美军在关塔那摩海军基地关押和虐待囚犯所带来的宪法争议问题，讨论了中国宪法的发展问题；而我们拜访的众多非政府法律和人权组织机构，例如美国民权联盟、费城律师协会以及一些律师事务所，与我们交流的美国人也总是重点介绍那些他们介入的宪法权利案件。他们对美国宪法的推崇和重视，归结到一句话，就是“美国宪法是美国立国的基础、是美国民众心目中如圣经般神圣的法典”。

　　而且我发现，接触到的美国人在讲到美国宪法时，有时是不经意中的提及，有时则是自豪地推崇或强调。无论是随意的提及还是明确的强调，你都可以真切地感触出他们对美国宪法的感情是自然而真挚的，是神圣和自豪的。我真的很服气，宪法在美国的社会中确实深入人心，可以说走进了人民的心堂、渗透到了他们的血液之中。耶鲁大学法学院的宪法学教授罗佰特?C?珀斯特给我们总结道：“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语言不同、宗教信仰不同、风俗习惯不同，但他们能走到一起、团结在一起，美国宪法就是凝聚他们的灵魂和根基”。诚哉斯言，珀斯特教授的这番话点出了美国宪法的巨大作用。

　　我进而想到，美国社会的深厚宪法意识是与美国社会的公民宪法教育密不可分的。在我走过的城市，很多游览景点与美国的宪法有关，不少旅游纪念品就是以宪法位设计主题的，如仿照当时羊皮纸的宪法本文、便于携带的袖珍宪法文本，还有印制了制宪会议人物、宪法序言、宪法文本的各类纪念品。例如费城就是一个与美国宪法息息相关的城市。费城是美国历史名城，美国革命的圣地。1774-1775年两次大陆会议在此召开，通过独立宣言；1787年在此举行制宪会议，诞生了美国联邦宪法。贝茜?罗斯（Betsy Ross）在这里设计并升起了美国国旗；国父乔治?华盛顿也在此留下了不少岁月。费城1790-1800年曾是美国首都。费城有很多美国独立战争前后的古迹文物。1730年建立的独立广场，现为独立国家历史公园的一部分，独立宫建立于１７３２年，原为州政府，1776年7月4日在此宣布独立宣言，珍藏着著名的自由钟。其后，又在该处起草合众国宪法，从而诞生了美利坚合众国。与独立宫里连接的议事厅在１７９６年到１８００年曾是联邦国会议事厅，华盛顿曾在该处被推选第二次担任总统。厅内留存历史性遗物极众，很多与宪法有关，如制宪会议的旧址、签署宪法文本的墨水瓶、羽毛笔、起草宪法时华盛顿坐的有旭日东升图案的椅子、美国国旗的原始设计等。这里每天开放，免费参观。与费城独立宫遥相对应的一座建筑物是国家宪法中心，它是根据1988年美国宪法遗产法案而建造，该法案由国会通过、里根总统签署。宪法中心里陈列有很多与宪法有关的文物、照片、雕塑、纪念品。来访的美国普通民众与各国游客甚多，大家在旅游中不知不觉地接受美国宪法教育，形式生动活泼，真可谓润物细无声。

     由此我想到，在我们国家，有多少官员、多少民众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会想到宪法呢?会自然地、经常地提到宪法呢？我们的宪法文物、纪念品在哪个旅游点可以被发现呢？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看来，宪法的意识和观念深入与否与公民的宪法教育的普及与否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国宪法学界早就有学者建议建设五四宪法纪念馆，可惜一直未见官方的积极反应。实现宪政中国，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8月3日于堪萨斯城）